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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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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鋦匠

林姝一邊聽八卦, 手上的活兒卻不耽誤。

趙美鳳昨天奔著去舅舅家吃午飯來著,結果她去的時候人家還上工呢,家裏就老舅媽和小孫子。

那老舅媽也是個極其精明摳門兒的, 為了不給她吃那頓飯, 特意打發孩子去地裏跟家裏人說等等再回來吃飯。

趙美鳳餓得不行,灌了一肚子水充饑, 等不及老舅媽做飯就要幫忙。

老舅媽自然不肯,說家裏沒糧食,得去鄰居家借呢。

最後老舅媽弄來半瓢餵豬的地瓜蔓上碾子碾碎的飼料摻上點南瓜, 說要做粥。

趙美鳳……那個氣啊。

她忍著餓去了老孫家,想在老孫家混頓飯吃。

老孫家聽說她是閨女三姑姐的大嫂,倒是想招待一下, 沒好飯就吃頓家常便飯唄, 反正就是地瓜幹加棒子面和高粱面的窩頭,比趙美鳳家吃得差多了。

結果趙美鳳又開始擺譜挑剔, 陰陽人家老孫家吃得差、窮酸, 養得閨女也跟這又黑又酸又苦的窩頭一樣, 那真是沒見過世面的窩頭。

但凡她有點眼界,她還能霸占三姑姐的縫紉機不還?

她一露出縫紉機的口風,老孫家立刻就炸毛, 直接把窩頭奪回去, 還罵她心眼子多。

你弟媳婦想要縫紉機,自回娘家要去,還用你來打先鋒?

孫老子也不是個善茬, 否則也不會教育出那麽難纏能鬧騰的閨女, 當場就給趙美鳳嗆了一頓。

趙美鳳豈是善茬?

她當場又酸回去。

於是孫老婆子就和趙美鳳你來我往一通掐架,最後上手了。

別看趙美鳳拿捏原主是把好手, 她終歸不做農活,力氣哪裏有常年做農活兒的孫老子大?

孫老婆子也不讓兒媳婦什麽的幫忙,直接就給趙美鳳扇了五個大嘴巴子,撓了一爪子。

“別看我受傷,其實那老不死的比我傷得厲害多了。我扇了她十個嘴巴子,踹了五腳,還撓了她兩爪子!”趙美鳳雖然挨了打,在林姝面前是不肯示弱的。

林姝心裏叫好,狗咬狗一嘴毛,面上卻露出不忍之色,柔聲道:“大嫂,你沒叫舅媽家幫你啊?”

趙美鳳:“我沒吃虧,老孫家還想找我賠呢,我舅媽他們給壓住了。”

陸紹材舅媽怎麽可能給她幫忙?

當年陸紹材和他娘去了首都享福,他爹要給陸老爹寄東西,他娘要給舅家寄東西,陸紹材都能假裝去郵包裹回頭把東西給偷摸賣了。

他舅舅知道以後也就是罵一通,舅媽卻是記恨上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陸老爹和方荻花那樣,本身不貪圖他們東西,不給也無所謂,陸紹材舅媽卻是非常想要的。

趙美鳳:“老三家的,我這可是為了你啊。”

林姝嚶嚶兩聲,“大嫂你真好啊,那縫紉機也沒要回來啊。”

看來趙美鳳戰鬥力不行,林姝覺得要想把縫紉機要回來,還是得靠原主姥娘和舅媽了。

這事兒原主理虧,林姝也不想麻煩方荻花,更不想讓婆婆去原主娘家大鬧丟人。

主要原主的娘雖然有點一言難盡,但是爹還不錯。

原劇情林父在女兒沒了以後是想養倆孩子的,陸老爹和方荻花去世後他把孩子接過去住過一段時間的,對孩子也很好。

林母重男輕女,但是對隔輩的小孩子還行,也挺照顧倆崽兒的。

林姝也不想讓老兩口因為縫紉機的事兒丟人。

最好麽,兵不血刃,不傷感情。

見趙美鳳沒新瓜可切,來來回回還是那幾句要給她找如意郎君,林姝就不客氣地使喚她幹活兒。

家裏棒子面不多了,得剝玉米粒下來,回頭去碾子上碾粉。

林姝坐在屋檐下讓她幫忙搓玉米粒。

外面傳來鋦匠的聲音,“鋦盆子、鋦碗、鋦、大缸——唻”,後面立刻響起小孩子們脆嫩的聲音,“鋦盆子鋦碗鋦大缸,一鋦鋦到東北鄉……”

剛跑回家的甜甜和盼盼一聽有熱鬧,立刻又轉身往外跑去看。

這年頭沒什麽娛樂,別說縣劇團下來匯演,就算郵遞員過來送信或者村裏來個陌生人,老人孩子都能看光景。

過去走街串巷的小販兒不少,有賣針頭線腦的貨郎、磨剪刀戧菜刀的、鋦盆子鋦碗的、騸匠劁匠等等,不過後來都公私合營並到公社了。

離公社遠的社員沒時間專門送鍋碗瓢盆的去公社修補,十分不便。

有些匠人為了補貼家用就偷摸下鄉服務,不過若是被公社抓到會沒收加罰款,也有人聰明跟單位合作下鄉賺的錢給單位交份子就行。

這鋦匠中上的個子,身材很敦實,頭上一頂臟兮兮的高粱蔑鬥笠把整個臉都擋住。

他挑著副擔子,一頭一個四方的破舊大木箱子,裏面裝著各種工具家什兒。

他往村裏井臺旁邊的十字路口上一坐,就開始吆喝,不一會兒就有人端著盤子碗、盆的出來找他鋦。

大人都忙著呢,問好價格放下就走,回頭來拿。

鋦匠看著很沈悶,話不多,報了價格就擺開木柄鉆子、兩頭帶彎的鋦釘以及其他家什兒開始悶頭修補碗盆。

盼盼看得很好奇,小手忍不住跟著擺弄,他奶聲奶氣地問:“鋦匠大伯,你一天賺多少錢呀?”

他小腦瓜好使著呢,一個大鋦釘五分,小的三分,一個大盆就得一、二、三……起碼十幾個釘子吧?

那不是要差不多五毛錢?

他對錢的事兒敏感又好奇,平時總愛跟爺奶和林姝問東問西。

哎呀,做鋦匠真賺錢!

盼盼兩只大眼瞬間亮晶晶的,盯著鋦匠有些冒光。

鋦匠微微擡頭瞥了他一眼,“毛賺三五塊吧,得給公社分錢呢。”

“哇?好多啊!”盼盼覺得比在生產隊上工賺錢啊,爺爺說生產隊一天能賺三毛左右。

鋦匠:“是不少,你想學嗎?想學得跟師傅走。”

盼盼一聽立刻拉著甜甜起身,“快回家和娘說,我要學鋦匠賺錢!”

甜甜白了他一眼,白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也不瞅瞅你多大,你能挑擔子嗎?”

盼盼瞅瞅地上的擔子,那大木箱子比他還高呢。

這時候幾個男孩子跑過來,虎子喊道:“盼盼,甜甜,咱們去西邊玩兒吧,那裏有好多知了猴兒。”

甜甜瞅了一眼他身邊的常小剛,“不去。”

奶說了讓他們少和老常家的孩子玩兒,上梁不正下梁歪,再說奶才打了他們娘,才不和他們一起玩兒呢。

常小剛今年六歲,比甜甜和盼盼他們都大。

他已經懂事了,平時聽爹娘說陸家的壞話受影響對盼盼就很嫉恨,尤其之前因為說盼盼爹死了被花花帶人打了一頓,他更加憎恨。

前幾天他娘被方荻花打得下不來炕,爺奶嫌棄丟人,就讓爹給送姥娘家去躲躲。

他見不到娘,他就越發恨。

中午二嬸還因為他娘又和奶吵架,奶罵了二嬸又罵他娘。

常小剛就好恨好恨!

虎子他爹是王麻子,娘也被方荻花給打了,回家還被奶又打一頓。

她倒是沒回娘家,因為她爹娘都沒了,今兒一瘸一拐地在家幹活兒呢。

虎子和盼盼甜甜一樣大,但是話說得沒那麽利索,心大,貪玩,不像常小剛記恨陸家,反而沒事兒人一樣沒心沒肺四處玩耍。

他自己也時常挨打,找知了猴兒亂跑掉溝裏挨打,抓了蛇拿回家也挨打,那他覺得娘挨打也沒啥。

甜甜和盼盼果斷拒絕了,不和他們玩兒。

常小剛哼了一聲,“膽小鬼!”

死了爹的膽小鬼!

黑壯花花一聽,立刻兇道:“你罵盼盼呢?”

常小剛立刻慫了,“木有!我們要去玩兒,花花你們去不去?”

盼盼:“花花你們家有沒有要鋦的,我要回家問問我娘。”

——哼,就不讓花花和你玩兒!

花花立刻乖順道:“我們也回家問問。”

她一喊,小娘子軍們也都紛紛回家問。

盼盼和甜甜手拉著手往家跑去。

常小剛見盼盼挑唆花花幾個不和自己玩兒,氣得夠嗆,“我們自己去西邊樹林子找知了猴兒,饞死他們。”

鋦匠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西邊有蛇,膽小鬼可別去。”

常小剛:“你才膽小鬼!”

他拉著虎子就往外跑。

路上常小剛罵虎子:“你傻呀?她奶打你娘,你還和她玩?”

虎子:“我奶說我娘欠打。”

常小剛:“是她奶壞!”

甜甜和盼盼一路跑回家。

“娘,咱家有沒有破碗破盆呀,快拿去鋦鋦。”

趙美鳳已經走了,因為不想白給林姝幹活兒。

林姝笑道:“回頭我把你爺的小茶壺拿去鋦一下。餓了沒?快洗手,一會兒娘給你們拿鍋貼吃。”

小孩子吃得早,餓得早。

盼盼急得不行,“不餓不餓,娘,快給我小茶壺,我去給爺鋦。”

甜甜笑話他,“娘,他要去當鋦匠。”

盼盼大眼亮晶晶的,仿佛再往外冒小錢錢,“賺錢,一天好幾塊!”

林姝:“……”

你多大啊你就這麽財迷!鉆錢眼兒裏了可還行?

看來老母親真能躺贏了。

她去把陸老爹那個宜興紫砂小茶壺找出來,看底下的落款兒還是個名家作品呢,可惜前陣子被陸翠翠弄地上裂成兩瓣兒了。

盼盼急得不行,踮著腳舉著小肉手跟她要,“娘,給我,我去!”

他是男子漢,可以幫娘做好多事兒吶。

林姝就拿了三毛錢給甜甜,讓他倆去鋦茶壺,等會兒她去看看。

她估計這茶壺鋦好得要個三毛錢,說不定更貴,因為一個鋦釘得要五分呢。

這時候做精細手藝挺賺錢的,只有工分不值錢罷了。

盼盼和甜甜過去鋦茶壺的時候西邊許老蔫兒的婆娘金瓶兒也出來鋦茶碗。

她曾經是大地主家的小老婆,雖然會被正室磋磨,但是吃穿用度還是比普通人強的。

她有個習慣,喜歡用一個很講究的細瓷蓋碗喝茶,那是當初打土豪的時候她從地主家帶出來的,嫁給許老蔫兒以後也沒改。

喝水也用這個蓋碗兒。

前幾天蓋碗兒被小孫子給打了,給她疼得幾天吃不下飯。

她是個標準的三寸小腳,出門不方便,許老蔫兒又不肯去公社給她鋦茶碗,因為細瓷茶碗鋦一下得大幾毛錢,那都買倆吃飯的大碗了。

鋦匠正擺弄盼盼和甜甜拿過去的宜興小茶壺,悶聲道:“這個得用銅釘,一個一毛錢,問問大人吧。”

金瓶兒遞上自己的。

鋦匠也不擡頭,只看碗,“細瓷的,一毛錢一個銅釘,你這個得六毛錢。”

金瓶兒:“喲,你可真敢要,管他什麽釘子,這麽點個釘子能多少錢?無非就是你鉆孔的手工費,一個釘子五分錢,別要謊價兒。”

鋦匠不吭聲,只管給別人鋦碗。

盼盼十分感興趣地盯著金瓶兒,對呀,還可以這樣劃價呢。

他奶聲奶氣道:“這個中不溜的剛才說五分錢,那這幾個小的是不是一分錢。”

金瓶兒低聲嘀咕道:“你給公社賺的還是給自己賺的?給公社賺的我們不要你的票,不也一樣嗎?”

鋦匠:“行吧。”

茶碗和茶壺都是五分一個鋦釘。

盼盼喜滋滋地蹲在那裏開始挨樣兒看工具。

很快花花、圓圓幾個女孩子也抱著家裏的大碗出來鋦。

盼盼立刻道:“她們都是我叫來鋦碗的,大伯你給我五分你一點都不吃虧。”

鋦匠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幹活兒,“嗯。”

盼盼:“你這個鉆孔的真好玩兒,我也想讓爺爺給我做一個。”

金瓶兒問道:“鋦匠,你是公社的?”

鋦匠低頭幹活兒,嗯了一聲。

金瓶兒:“你們以後要多下鄉,以前都是走街串戶的,合營以後都懶起來,不下鄉了。”

其實是看公社幹部管得緊還是松,緊就不讓手藝人下鄉,會說這是資本主義的尾巴,需要割掉。

有些幹部管得松,也體恤手藝人生活不易,會讓他們下鄉幹點活兒,象征性地給公社交點就行。

林姝讓孩子們去鋦碗,也沒完全不管,做會兒活就去門口往西邊瞅瞅喊一聲。

甜甜和盼盼就會立刻答應,有時候花花幾個女孩子也跟著答應,嘻嘻哈哈的很是熱鬧。

小茶壺鋦好,一共花了四毛五。

盼盼又蹬蹬跑回家要錢,再蹬蹬跑回去和甜甜抱著小茶壺小心翼翼地回家。

倆崽兒回到家,把小茶壺裝上水放在桌上,四只烏溜溜的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看漏不漏。

如果好幾分鐘都不漏水,那就是成功了。

倆崽兒一個勁兒地哇喔,好神奇,真的不漏耶。

林姝把小茶壺給洗刷幹凈,又放在開水裏燙了燙,然後給陸老爹泡上一小壺茶水。

茶葉當然不是什麽講究的好茶葉,這年頭沒那條件。

陸老爹喝茶並不影響睡眠,反而因為有滋味睡得更香。

盼盼;“娘,給我爺放在東屋去,別放這裏不小心打了。”

之前就是放在飯桌上,陸翠翠拿窩頭的時候不小心給掃到地上,陸老爹還沒咋滴,可給盼盼心疼得不行。

幸虧屋裏是泥土地面,要是地磚和水泥的,那肯定得碎好幾瓣兒呢。

晌午方荻花下工回家帶飯,路過西邊河岸就見虎子和常小剛在那裏晃悠。

方荻花吆喝道:“你倆不回家吃飯,擱這裏晃悠啥?”

這倆孩子恁野性,沒大人領著就敢自己到河邊玩兒,這邊上就有十幾米大深坑大井的,看著就危險。

她家小孩子向來不會獨自來這種地方玩耍。

虎子害怕方荻花,“回家了。”

方荻花:“趕緊回家啊!”

虎子立刻拉著常小剛往回跑,常小剛卻拉著他從另外小路拐出去,罵罵咧咧的:“傻X怕她幹啥?我們去西邊林子找知了猴兒燒著吃,我帶了火柴,我們在那裏燒。”

虎子覺得挺好玩,就跟著他往西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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